——小議王鐸臨《懷仁集王羲之圣教序》
王鐸,一位幾乎讓我忽略的大家。
直至,當我看到他三十四歲時所臨的集王圣教序,頓生敬意!
我們提到王鐸,腦際就浮現他那飛騰跳擲、貌似偉岸豪遒的眾多巨幅行草大軸類……可這些并不是王鐸最精彩的,其字里行間時不時透出的焦灼、燥迫,甚至頹喪的氣息讓人心有戚戚。
或者這類恣情任性、縱橫馳騁的巨制也成就了他的聲名?其曰:“吾學書之四十年,頗有所從來,必有深相愛吾書者。不知者則謂為高閑、張旭、懷素野道,吾不服!不服!不服!”由此語亦可遙想其睥睨之態,自視之高,然亦非全誑語也。
王鐸的書法,壯年和晚年稍異其趣,或許個人的種種殊遇所致。
他雖居高位,但并沒有“含宏觀大,致精出微”,既不能像黃道周、倪元璐一樣,取義成仁,又不能如傅青主“衣朱衣,居土穴,思故國而清操自守,拒不出仕”。明亡后,他感到“回天乏術”,遂降清。這對他的書法影響至深!
清郭尚先《芳堅館題跋》說:“京居數載,頻見孟津相國書,此卷最為合作。蒼郁雄暢,兼有雙井、天中(皆天下奇觀)之勝。亦所遇之時,有以發之,晚歲組佩雍容,轉作纏繞掩抑之狀,無此風力矣。”此言對其壯年的作品更為肯定,所謂組佩雍容,是指時任南京大學士及降清后所任高官。其晚年書風陷入縱馳纏繞,不復清遠矣!一嘆!
“一日臨帖,一日應請索,以此相間,終身不易。”此言今人最為津津樂道,怕也不是什么好事,蓋請索多則書風易成定式,何以秀拔入古?
“書不宗晉,終入野道”,“余書獨宗羲獻”,其言發自肺腑,可他做到了么?書風里時不時露出米芾的刻意作態,或亦有顏真卿的雍容,然未能融合無間,而一瀉而下的縱橫掩蓋不了他鼓弩為力的勉強……
直至,當我看到他的臨集王圣教序!
從容、沉秀,意態自若,讓人驚艷!
歷代臨寫集王圣教序者可謂多矣,趙孟頫、董其昌、查昇、鐵保、八大山人……但此寫于綾上的王鐸臨本堪為最佳,不是之一,是最佳!
臨小字行書本應是趙孟頫的絕技啊?恕我眼拙,前陣子嘗見有珂羅版趙松雪臨集王圣教序,雖有古法,然尖俏過之,時露扁薄之態,去此遠矣,或為明人偽托……而董其昌諸人臨圣教乃為己意,無可比擬。王鐸此臨本強勢勝出!
此本行筆從容,似露還藏的右軍法在點畫間不時游走袒露,字字立得住,形神兼備。且亦有自家筆意,可謂善學,顯示了王鐸的過人天賦。
相對于原拓集王圣教序,王鐸臨本的表現在于含蓄厚實、血肉停勻、筋骨飽滿,墨色運用是一大亮點,漲墨之法豐潤生姿。或古穆之氣不逮,然細膩、敦秀,可謂大家手筆。惜此本未有上佳印本,墨色體現不足,即使今年新出版的原色單行本仍沒能體現此作的空靈含蓄,也是一憾事!
此件臨作為其天啟五年(1625),時任翰林院檢討的王鐸為友人景圭先生所書,有方家云:“筆勢飛動,墨有滲漲,意態圓潤,出神入化,足以與古人比肩。”信然!此件現藏于遼寧省博物館。
今之學人習帖未有能繞過集王圣教序刻本的。而石刻多種,良莠不齊,即便有好的版本,然習書經年而未能入其門戶者何止千萬,或可從此王鐸臨本入手,一探究竟,思接魏晉,不失為一捷徑耳!
